【變裝國王7】生命的路徑函數交織成故事──變裝國王×《拉拉低地日誌》
藉由Echo在荷蘭所走過的這段歷程,也讓身處台灣的我們,對變裝國王的實踐與在低地的拉拉生活,有了更寬闊的理解空間。
藉由Echo在荷蘭所走過的這段歷程,也讓身處台灣的我們,對變裝國王的實踐與在低地的拉拉生活,有了更寬闊的理解空間。
缺少典範,就創造出一個貼合自己的亞洲形象;缺少地緣優勢,就自己找到另一種發聲的形式。在近期的表演中,Echo也開始透過政治與史實的脈絡,做出表演上的不同嘗試。但她並不只是消極地期待「被看見」,而是在對荷蘭人說台灣人的故事。
比起被了解,透過自身經驗去感知、實踐更重要。「我沒有義務要解釋我的表演,甚至那個不解、了解,跟誤解之間的朦朧地帶,也是我想表達的一部分。如果觀眾真心想了解,可能會自己來問我。」Echo說。
有一次表演完後,有個男生跑過來問:「你有雞雞嗎?」對作為變裝國王表演者的Echo來說,這是一個很高級的稱美了。「我當然不覺得被冒犯,反而比較像是讚美,加上我的角色氣質本來就偏gay,我甚至覺得那個男的還蠻帥的。」Echo笑著說。
Echo曾經想要買高跟鞋與網襪,但不敢獨自到女性的服飾區和內衣區。「我經過女生服裝區的時候,會充滿焦慮不安,覺得自己有點變裝癖的感覺,但我明明是生理女。」她說自己反而是想藉由變裝這個媒介,才開始嘗試比較女性化的衣服。「好像青春期才會做的事。」
原本無法平常心地直接穿上女裝,但是透過一個「充滿gay氣的男性角色」的變裝,讓她打破某些侷限,進而擁有更多元的方式去發掘自身的性別氣質。
相對drag queen而言,king其實是非常少數的族群。以首位台裔變裝國王之姿登上荷蘭卡雷皇家劇院的Echo/Naza,談及表演時,不諱言自己不喜歡變裝國王的傳統形式。
傳統的變裝國王,很多時候是在展演一種有害的男子氣概(Toxic masculinity),甚至激起類似『men are useless』這種厭男情緒。
不厭男,那變裝國王們怎麼表演?「我們的社群其實是比較政治性的」,Echo跟我們分享了一場表演:在數千人的Drag Olympics上,國王們在表演當中扛起自製的轎子,有意識地回擊Uber拒載變裝表演者的事件。
與生俱來的東方身份對Echo而言有開創性的優勢,但相對也迎來了瓶頸。Echo說起這份尷尬感:「在東方世界,比較少人在探索變裝國王的表演形式,所以如果我只是一味跟著『西方的』脈絡,我會有喪失自己的危險。」
──身為一個東方人,可以玩的東西太多了。
「Never løst, never føund. Here to shake patriarchal ground.」
(不曾失落,就不會有所斬獲。在這裡,我們動搖父權基座。)
路是人開出來的,逐漸熟悉在荷蘭的日子以後,Echo到酒吧裡與陌生人閒聊、跳舞、又成為變裝國王的實踐者。慢慢成形的社群像一張綿密的網,沒有所謂絕對的優劣高低,但在這段找尋的過程中,Echo漸漸辨識出屬於自己的定位。
她沒有說什麼,只是看著我,若無其事的,撥了撥我被風吹亂的瀏海,這個微小的動作,輕如鴻毛,卻是一個很深的和解。
從此之後,這變成我們之間的默契,在某些派對或見面場合,她還是會粗魯的弄亂我的瀏海,如果她再更醉,也許她會調皮的倒一杯水在舞池地板上,搞得旁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而我們相視而笑。
這是前進不了的沒有未來的無可救藥的浪漫。
「你知道嗎?學校裡路上有兔子。」
「怎麼可能,我來幾個月了,從來沒在校園裡看過兔子,你的名字是艾莉絲嗎?該不會只有你看的到一隻兔子跑過去?」
「你不相信的話就去找找看呀。」
「我會。」
……我心煩意亂,刻意繞了遠路,一直在校園裡各個草地,賭氣式的找尋兔子的蹤跡。
回到家衣服也沒換,就躺在床上,眼框有點濕,說不出來是因為琳恩,因為找不到兔子。
這是一種本質性的寂寞。
荷蘭有句俗語說「Just act normal, that’s already crazy enough!」這句話剛聽到的時候讓我百思不解。……如果他們只想要being normal,絕對無法創造出這些獨具一格的創作及設計。又或者這些人只是因為無法正常,乾脆就大解放做自己。想想也是如此,如果放棄當一個正常人,剩下的發展及想像空間其實是無限的,也因為如此,有時候我覺得身為女同志是一件幸運的事,可以接觸到不一樣的世界。
……「Echo. If you can touch me anywhere, where do you want to touch?」我全身的血液立刻衝到了臉頰,脹紅著臉,不知如何是好。如果真的摸了哪裡我實際上想摸的,那不是很下流嗎?我躊躇著。
……這些派對除了針對LGBTQ之外,也總是附註straight-friendly。身為少數就是這樣,於不對等的關係中,總還需要思慮周全跟政治正確,而這樣的正確性完全阻擋不了任何所謂自認正統/正常人在酒吧外大喊的胡言亂語跟腦屁。多數就是任性,少數就是哭哭童養媳,要忍耐要有耐性。真希望溫良恭儉讓是美德的年代已經過了,可有見過溫良恭儉讓的多數嗎?
……我常開玩笑說阿姆是麻與尿之地,紅燈區聞起來特別是這樣,大麻味非常容易辨識,至於尿味則是來自於運河旁用鐵皮圍成的男士戶外廁所,常常看到男性暢快之後走出廁所後,用誇張化的陽剛舉止去掩飾剛在公共場所小解的尷尬。 阿姆斯特丹的coffee shop不賣咖啡,賣的是大麻跟joint;smart shop不會讓你變聰明,除了大麻外還售有各種迷幻蘑菇。運河旁有許多情趣用品店,櫥窗內擺滿各種桃紫肉色咖啡色的各種物體,就像供奉性愛之神的情趣祭壇。
……她雖看起來普通,但她一跳舞就是不一樣,掌到手臂的動作雖女性化但又帶點強勢的瀟灑,像波浪一樣在身體曲線旁劃出一個流動的空間,我欣賞那個軌跡,不是每個人跳舞都有空間性的。後來知道她曾經是游泳競技選手,但因為不喜歡競爭而停止練習,也解釋了那樣特別的身體運作方式。而她看我跳舞的時候也稍微抬了抬眉頭表示贊許,她應該沒看過亞洲踢,也沒看過亞洲踢跳舞,也沒看過有人跳舞是這樣蹬來蹬去的。於是我倆惺惺相惜開始跳舞玩耍,有時保持點距離,有時各跳各的,有時微微的互動,交換位置。
因為被無條件套用太多刻板印象了,我不自覺的想要破除這一堆關於亞洲人的迷信。 ……我卑微的反刻板印象運動如下: 一、沒有在家裡睡覺的時候總是早到。 二、騎身高不適合的大車,而不是亞洲人騎的小車,就算怕摔死。 三、吃飯盡力不發出聲音,避免喝湯,甚至避免跟白人吃飯。 四、沒事就要裝酷,裝的比自己實際上要酷就對了。 五、不能提到加強刻板印象的事,就算真的很喜歡喝珍奶吃亞洲菜也不能分享。 六、狹路上遇到一群走路腳張很開的高大白人直男絕對不讓路,亞洲人才不軟弱勒。
……她很好奇台灣女同志的分類,可能因為她沒想過亞洲也有TOMBOY這種類型的生物,我就稍微跟他介紹一下我了解的踢、婆以及不分這樣的三分法,順便抱怨在在台灣踢很不主流很過時,大家都要強調自己是娘踢,市場才會比較好。(至少我還在拉版潛水的時代是這樣的。) 她露出不解的表情,回說她喜歡像藍調石牆踢裡那種很男性化的踢,然後給了我一個高深莫測的挑逗眼神。
……第一眼看到西絲卡時,我就沒禮貌的把她歸類在女同志。她是荷蘭國家射箭隊的選手,除了課業之外就是規律運動,金髮藍眼,手臂、肩膀都是肌肉,走路微微有重訓人有的樂高人感,特別是她的手指因為持箭的緣故超級粗,根本是完美女同志。(因為怕他生氣,這玩笑我憋了三年比較熟的時候才敢開。)
……出櫃之後,荷蘭人特別八卦的個性立刻彰顯無疑。他們立刻開始對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亞洲女同志身家調查。什麼是你的菜呀?女性化還是男性化一點的?比你高還是比你矮?會不會只想跟亞洲人交往呀?羅美立刻傳訊息給她在系上的女同志朋友,叫她過來教學。那位朋友是個典型包包頭,有點壯的女生,大概一拳可以把我揍倒,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她就有這種被K.O.的想像。於是我的手機被強迫安裝了女同志交友軟體WAPA,日後我也由此開始與荷蘭女同志們的邂逅(豔遇)。
這系列將會有很多似是而非的人生道理、女同志羅曼史、很多跟劇情無關的細節。然後很容易走題,本來只是想要幫這系列文章寫一個開頭,但最後開始說教。其實有很多經歷,在裡面的時候其實一點都不好笑,旅居國外的我們常常看似風光,但事情都是兩面的,要不是珍奶跟雞排在這裡很貴,還要坐火車去吃,我可能天天都需要吧。 ……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以某種形式互相關連,就像一個軟而巨大溫柔的網,宇宙會在適當的時候予以承接,希望這樣的寫法可以給看的人這種感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