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大型同志派對PANN(上)

每天上下學的日子很無聊,我從每天去上8點45分的早課、到每天遲到,到終於放棄治療在家療(ㄕㄨㄟˋ)養(ㄐ一ㄠˋ)。反正去了只是在課堂上睡著,然後被荷蘭同學調侃說亞洲人到哪裡都可以睡,並翻出手機上亞洲人睡午覺的meme嘲笑一翻,還不如在家裡光明正大的療養。哦,順便一提,如果我遲到,就是亞洲人都不守時。

也因為被無條件套用太多刻板印象了,我不自覺的想要破除這一堆關於亞洲人的迷信。我的文化身份越來越模糊,本來是台北天龍人,來到這裡變成亞洲人,甚至連東亞人都不是,華人是跟印尼人算在一起的,因為他們只知道印尼中菜。

這裡大部分的荷蘭人了解的中菜味道沒有層次,印象來自於每一道菜都甜甜黏黏要鹹不鹹的印尼中國菜,然後再用那乏善可陳的了解作出中菜都很油膩的評論;他們最喜歡的亞洲菜是壽司,然而荷蘭壽司沒有內涵,米飯濕軟的,看起來像,吃起來是不同食物。從沒在台灣看過籤詩餅本人,卻要在陌生大陸聽外人解釋這是中華文化的東西。

我討厭China Town,因為他反應的是移民時期已與母國脫節的華人文化。我害怕他們認為我來自的台灣也長那樣,集各種中華文化各種刻板印象元素的俗氣,過氣的招牌字體,讓我尷尬起雞皮疙瘩。

於是我卑微的反刻板印象運動如下:
一、沒有在家裡睡覺的時候總是早到。
二、騎身高不適合的大車,而不是亞洲人騎的小車,就算怕摔死。
三、吃飯盡力不發出聲音,避免喝湯,甚至避免跟白人吃飯。
四、沒事就要裝酷,裝的比自己實際上要酷就對了。
五、不能提到加強刻板印象的事,就算真的很喜歡喝珍奶吃亞洲菜也不能分享。
六、狹路上遇到一群走路腳張很開的高大白人直男絕對不讓路,亞洲人才不軟弱勒。

也許是湊巧,也許是我潛意識裡積極在追求刺激,受不了的學校的時候,就會有特別事件作為出口。

有一天,馬蒂爾德 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烏特列支的PANN。上網研究了了解到,PANN是個荷蘭有名的同志趴,發源於烏特列支,每次舉辦的地點都不一樣,在荷蘭的主要大城市像是阿姆斯特丹、海牙、鹿特丹等等都有舉辦過,也有特別版本,像是28+(=老人)跟海灘版。

我當然是迫不及待答應了,畢竟本人稍微有自信的事就那幾個,跳舞是其中之一。以前高中及大學時期都是熱舞社成員,跳過girl hop-hop、Lock’in、Jazz等等,雖說年代已遠,那些揮汗的青春記憶都被封存在細胞裡,蠢蠢欲動。我可能酣慢講話,在舞社時期也總是那一個回顧影片中跳錯拍的小鴨,我跳的不像踢、不像婆、不是直男,也不可能像異女,不管在哪都是怪。

說到奇怪的舞,Lock’in算是街舞中動作最不自然的其中一個舞風,很多約定成俗的套路都不是身體自然會有的動作,需得後天煉成。回顧Lock’in的歷史,發明這個風格的三個傳奇Locker之一,竟然完全無法學會當時正流行的Chicken Dance,而Chicken dance並不是困難的舞種。但他荒腔走板的跳著跳著,竟就成了另一個傳奇。所以說這樣的人到底是會跳舞還是不會跳舞呢?真的很難說。但是對於從小手腳不協調的我來說很勵志,既然學不起來就做自己吧。

禮拜五晚上,我們約好在校園裡宿舍住處外面集合,馬蒂爾德 說她的一個朋友瑪格也要一起去。我們見面時只有簡短的握手介紹,因為要趕路,很匆忙就騎車出發去車站了。瑪格是有點手腳不協調的人,我們在台夫特校園裡騎車時,她在路中無預警突然停下,而我為了要閃躲她撞到旁邊的石頭,過沒幾天腳踏車就壞了,直到現在我還是常常拿這件事取笑她,這樣出師不利的第一次見面不常見,也不容易遺忘。

我們趕上了火車之後,才有辦法喘口氣好好跟瑪格聊天。她是馬蒂爾德 在里斯本的大學同學,讀的是全國一年只收十一人的航太工程,也就是說她們兩個是宅中之宅的女同志。她受不了葡萄牙低到不成比例的可怕薪水,於是來到馬蒂爾德 的公司工作。同是葡萄牙人,她倆外型差很多,馬蒂爾德比較是那種刻板印象中的butch,只是等比縮小到158的身高,身材有肉,胸部很大,擁有偏男性化的面貌跟表情,棕色短髮棕色眼睛,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;瑪格也是棕色眼睛,膚色偏白帶有一些可愛的雀斑,一頭非常黑的中長卷髮,穿著中性的襯衫跟牛仔褲,身材比較纖瘦沒什麼起伏。她兩個性談吐上更是南轅北轍,馬蒂爾德 的英文很好,聲音偏低,比較安靜;瑪格講話超級急,聲音又偏高,速度快到發音的細節都囫圇吞棗。

記得我們在火車上聊天的時候,還沒到烏特列支我就昏昏欲睡打哈欠,因為半句她的話都聽不懂,左耳進右耳出,很像以前考托福練聽力把音檔調2X的那種累。我只是一直說yeah假裝我有聽懂,還腦補她是海鷗嗄嗄嗄嗄攻擊我的腦波,真的很壞。現在想想,也許她是因為剛來到荷蘭工作,還沒有建立人脈網路,只有馬蒂爾德 一個朋友,所以比較需要有人講話。

到達派對地點的時候,外面已經有很多人在排隊了,看來真的很多人呢,也不覺緊張起來。一進入場地,看到的是一個挑高的演唱會空間,現場燈光偏紅藍,搭配著很主流的電子舞曲,說不上特別好聽但也勉強可以跳。幾杯難喝海尼根啤酒下肚之後,我無法抑制的開始觀察男男女女,畢竟這是大型派對,第一次去的那個還真的不能比較,平均年齡也偏低。

舞池裡大部分的人都是很年輕的白人男同志,他們身旁彷彿有粉紅泡泡,神情柔和像睫毛很長的草泥馬,有些嘟著嘴眨眼對看上眼的對象調情,像看到好吃的嫩草,嫩草上還有雨後的水珠,我甚至覺得他們噘著嘴的時候屁股大概也噘著。年輕男孩們大多穿著印有有植物的T恤,配上牛仔短褲,基本款荷蘭趴體裝,其實沒什麼創意,但是搭著臉跟身體也不醜。

不知為何女同志就比較少,也沒有粉紅泡泡,也許女生不論是直是彎總是相對放不開。這裡很少有台灣那種短髮的踢,大部分的人留著中長髮,長得有點普通(索拉got her point),牛仔褲配T恤,也有棒球帽反戴這種症狀,看不出來有認真打扮。因為沒有人穿束胸,很難從穿著判斷誰是踢誰是婆,但是肢體動作說明了一切,特別是肢體動作大的很俗氣的那種dyke,以前都覺得Sim這遊戲裡的人物角色動作很誇張,原來現實生活中真的存在。這些沒看過的女同志種類,讓身為踢的我很汗顏,因為我穿著男裝短髮,卻沒有比較MAN或是行為外放,但真要我變,也放不下臉去學不喜歡的東西。

舞會到一半的時候,有幾棵顆直徑大約1.5公尺的超大氣球被釋放出來,大家跳打著氣球不亦樂乎,還將氣球打向台上的女DJ,逼迫她故做鎮定的退到後台。跳著玩著,這樣過了一兩個小時,幾個人圍著跳舞,久了也無聊起來。馬蒂爾德 跳舞只有上半身(胸部)會搖來搖去,瑪格是勤奮的跳,看起來很忙,但是明顯的手腳不協調,雖然說我們可以一直同志繼續努力,但這樣地老天荒下去也只是浪費生命。

好險這時有幾個台夫特的男女同志出現了,他們相繼跟馬蒂爾德 擁抱。其中一位是第一次去酒吧遇見索拉時吧台後的搖臀調酒師、一個長得像陳冠希的荷蘭男生,還有一個沒看過的女生,琳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