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摸著我的後腦,我好像再往他胸口裏面去。
「我們去海邊吧。」程永淡淡地說。
我們去到添馬公園那邊的海傍,在的士上我一直拖住他的手,我必須拖著他的手,那是唯一讓我感到熟悉和溫暖的東西。的士在山上繞來繞去,我沒有理會窗外的人和景物,我不想再看到受酒精影響的人,不想再在這個酒色財氣的地方徘徊,雖然我還是隔著玻璃的聽到震耳欲聾的便宜節拍。
我們在碼頭下車,找一張長椅坐下。海邊風很大,我的透視襯衫形同虛設,我雖然很需要清醒,但我冷,從骨頭裏滲出來的冷。
「今天發生了太多事。」我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「今天要過去了。」
當人失去了精神上的支撐,身體會變得無力,重量會增加,此刻我覺得自己像一塊撻在椅子上的鮮肉。
「你還好嗎?」
「我今晚和朋友吃飯,然後去了派對,非常糟糕。」我續道:「我覺得去哪裡,和跟誰在一起也格格不入,總是一種旁觀者的姿態出現。」
「或許我們都不是某種人。」
「我們去別處好嗎?我冷。」我用雙手包住自己,但可不管用。
「但我想看海。」他沒有理會我的冷。
「但我冷。」我再說一遍。
他繼續看住他的海,卻他一手搭到我的右肩上,往他身體裏拉。「這樣好了嗎?」
我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,我腦海中出現了一對男女,在海邊相擁,似乎是對香港性空間的控訴,這畫面俗氣得不行,然而我此刻就在這畫面中。
他的左手也搭到我的右肩上,我身軀自然轉動,面向了他胸口。我伸手抱他的腰,我們的默契逐漸浮現,一個動作接一個動作,一切都流暢順利,是兩個身體間的溝通。我抬頭,他用手扶住我的脖子,把我拉近,親了下來,然後我親回去,我們在親吻,我跟程永在親吻。
我沒有去想他舉動背後的種種,我們都不討厭事情這樣發生。但我沒法理解我為何可以從一堆絕望中回過氣來、無法理解自己厭惡Tess跟Klaus的事但此刻卻在親程永、無法理解我享受他的嘴唇多於那個小洋裝女生,我只知道我開始覺得溫暖。
性別很錯亂,性別很流動,性別很可怕。
我們在親嘴,我把手指伸進他的頭髮,他的主動與小洋裝女生差天共地。我無法忽視他的鬚根,一根一根的在劃我的臉,但我們還是互相廝磨耳鬢,像兩隻小貓。我們無法停下,在這個海邊不明所意地親吻。
我用力抱緊他,把下巴架在他肩膊上,我的腦袋,被他的身體所帶給我的新觀感所充斥,那是一個軟中帶硬的身體,皮很薄,好像隔著衣服都可以摸出身體的肌理,胸前時平板一塊,肩膊的形狀分明,我的下巴就架在鎖骨做成的小窩中。從未如此跟一個男人的身體這般接近過,感受肌肉、皮膚、重量、氣味、鬍渣,所有都是新的體驗,是身體,不是性別;是溝通,不是慾望;是意識,不是規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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