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初遇荷蘭女同志

那次趴體之後,我並沒有立刻就栽入同志的世界。

那時的英文程度實在太差了,只要需要講話就覺得焦慮,就算是共患難的國際生好友們問我好不好的時候,我常常一邊用完全沒有說服力的語氣說好,腳已經在月球漫步往後退了,連自己都覺得明顯的尷尬,但社交的戲還是要咬牙演完。

現在雖然說實體的動作不會這麼明顯,當別人問我這種很空泛的問題,靈魂上還是像八點檔連續劇一樣步步後退。原因一、這樣問讓人壓力很大,我就每天吃飯洗澡睡覺遲到呀,如果每天你都要這樣問,我是不是天天都要去創造什麼豐功偉業?二、問的人其實只是懶得開話題找話講,既然你懶得找話講了,為什麼我要花力氣好好回。三、是因為我真的很討厭講英文,一講我就臉紅。總之我就是過度認真又社交障礙的人,認真就輸了。

雖然學校的主課幸運的搶到梵谷美術館的專案,但老師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。整個專案有四組共24人只有兩個外籍生,我又是唯一的亞洲人,老師每堂課總愛問我問題,問的次數多到荷蘭同學問我老師是不是在公開霸凌你,這也讓我壓力很大。

還好米拉是我的組員。第一眼看到米拉時,我就沒禮貌的把她歸類在女同志。她是荷蘭國家射箭隊的選手,除了課業之外就是規律運動,金髮藍眼,手臂、肩膀都是肌肉,走路微微有重訓人有的樂高人感,特別是她的手指因為持箭的緣故超級粗,根本是完美女同志。(因為怕他生氣,這玩笑我憋了三年比較熟的時候才敢開。)那時候我們聊天聊很多,從漫畫神劍闖江湖到同志,到她爸媽沒有結婚只有登記伴侶這件事,她是我對很多對荷蘭文化了解的來源。那時候我們很要好,我甚至還騎腳踏車騎了半小時去看她的射箭比賽,算是偶爾會心動,但永遠都不會發生型朋友。

跟她聊到同志的時候,她就說她有去過Outsite那個同志酒吧,但是在三強調是陪她的甲甲好朋友去。我在心裡大喊『你就是阿,就算你是雙性戀你也是雙性戀偏踢吧!你的甲甲朋友才不是不敢自己去,而是想開發你吧?』反正她就很像很常見的那種死不承認型女同志,但後來知道她真的不是女同志啦,應該算泛性戀。

總之呢,當我們忙完期中報告可以放鬆的時候,她就自告奮勇說可以陪我去看看,反正她很久沒去了,反正她上次也是陪朋友去,反正她有時間,反正都是藉口。但真到晚上要去的時間時,她就說慢跑運動之後太累了。(其實只是無法面對自己的性向吧?)然後還嗆我說不去就是膽小鬼。

於是我就硬著頭皮自己出發了,到的時候我利用夜色掩護『經過』了門口的窗好幾次,觀察裡面的人。接著我在門旁的巷子停下腳踏車,漸漸走近酒吧的門口,接近的時候又猶豫後退,謹慎的像飢餓又充滿防備心的流浪貓,最後約莫一小時候我還在門外掙扎徘徊。發現這樣實在不行,我跟自己說今天的任務只是走進去買一杯啤酒,喝完再走出來,於是就進去了。

進去之後裡面其實只有三個人,吧台後一個翹指哼歌搖臀的甲甲,吧台邊坐了兩個好看的女同志,法蘭西絲跟索拉,她們穿著一樣的金色刺繡西裝背心,聚光燈下微亂飄動的金棕髮絲跟空氣中反光的塵,將這一刻定格成電影劇照。於是我一推開門後就變成目光焦點,他們也變成我的,無法躲藏。

我點了一杯啤酒之後,也坐在吧台,而他們兩個就很有默契的左右夾攻,開始跟我聊天。原來那件金色背心是她們這屆學生組織幹部的制服,而他們那天的任務是跟新來的人介紹組織,但不巧期中放假,根本沒人會去平常的酒吧。我實際上不記得我們聊了什麼,因為英文很爛,大約記法蘭西絲說索拉的願望很霸氣,她想要旅遊,去改變世界上所有恐同的國家,索拉抱怨說為什麼女同志都長得沒直女好看。但其實我沒有在聽,我只是在看她的嘴唇張合,聽她微微的荷蘭口音,她長得像稍微比較男性化的凱特溫絲蕾,中性女性美皆具。我沉醉於整體氛圍跟對她對同志運動的熱情,不知不覺時間晚了。

到了分別的時間,她一站起來我立刻心碎,這人身高189,後來知道她是跆拳道自己量級的好幾次世界冠軍,就算在平均身高173的荷蘭女生中都是少見的。我因為上半身比較長,坐在吧台聊天時並不覺得有異。當我還在心碎中,她已經開始荷蘭特有的親三下道別,酒精與她的髮香,一切都對剛來到荷蘭的我來說太多了,不知道要失望害羞還是喜悅。而我當然也沒意識到,未來索拉會是我跟好幾個人牽線的關鍵人物、親吻對象、甚至競爭對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