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性相流》第二十一章
「人要活在社群內才不會感到孤獨。」
這番話的意思很直接,但我想到的是她的孤獨,女友不在身邊,只能把熱情投放到更大的社群上。
「我不是說我孤獨,而是我作為同志,我覺得參與平權近乎是義務,但這只是我對自己的要求。」
「你的確對自己要求很高呢。」
「沒要求的話是不會進步的,個人如是,社會如是。」
「人要活在社群內才不會感到孤獨。」
這番話的意思很直接,但我想到的是她的孤獨,女友不在身邊,只能把熱情投放到更大的社群上。
「我不是說我孤獨,而是我作為同志,我覺得參與平權近乎是義務,但這只是我對自己的要求。」
「你的確對自己要求很高呢。」
「沒要求的話是不會進步的,個人如是,社會如是。」
她不像個女同志,我以為自己的gaydar很厲害,卻膚淺地憑一些表面的特徵去判斷別人的性取向。她中長髮,會施脂粉,會穿裙子,我從沒看過她穿格子襯衫、作中性打扮,我就以為她是直的。如果是女人就不必像個女人,那是個女同志,要像個女同志嗎?這種隱形性是否強化了同志的邊緣地位?現身才有群體,才有爭取權利的籌碼,但是否每個個體都有現身的義務?同志如何在現身和隱身中取個平衡?
飲飽食醉,酒意未散,在科學館外的空地徘徊,常常無端失笑,只有空洞的生活才能把心思挖走,我笑,因為我想不到不笑的原因,其實我都不懂。
每個人的內心總有個八婆,而黑暗和有破壞力的事情也總有其魅力,不是想要破壞別人的什麼,而是事情本身就吸引。
說不上到底是誰勾引誰,開放關係有如鬼屋,你明知它污名處處,但還是希望冒險,去看看能不能遇到靈體,體驗一下。
我懷疑自己在做夢,為何突然求仁得仁,想要女人想要一夜情,就可以得到?她左手托住我的臉,右手在梳我的頭髮;我則一手碰著她的手,一手放在她腰上。身體語言很明顯,她的舌頭伸了過來,我也熱切地回應著。她一直往我那邊倚,我只能一直向後,躺在沙發上。她親我耳朵,在我耳邊輕輕送氣,我一陣酥麻;她又親我脖子,把我的衣領拉下,又親我的鎖骨。那是細細密密的溫柔。
我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,我腦海中出現了一對男女,在海邊相擁,似乎是對香港性空間的控訴,這畫面俗氣得不行,然而我此刻就在這畫面中。
……我抬頭,他用手扶住我的脖子,把我拉近,親了下來,然後我親回去。
我們的時代不再要求忠誠,我們不再容忍,不再思考,對於不合適的人我們不假思索就摒棄,像前一季的衣服、上個月的頭髮顏色、派對內的啤酒瓶,任何人都無關緊要,沒有人是必然的,沒有這個還有下個,下個之後還有再下一個,生生不息。……我們對待物件的態度正正也是我們對待人的態度,補鞋的人買少見少,破了的煲我們不再箍煲,我們以摒棄方式解決問題,不想花時間修補,這是整整一個時代的問題,而建構這個時代的正正是我們。
一個人不能誠實的面對自己是很悲哀的一件事,連自己的身份都否定,不能忠於自己所愛,永遠有一個不能見光的面向,總覺得自己有一部份是不好的,連自己都不能全然接受自己,其實很可悲。大概每個人的人生都要有些遺憾,大概這樣,才有故事。
「不過如果可以再揀,我還是會跟他在一起。」程永帶點猶疑地說。
「我想我也會。」我也回應了。
「我不會。」Serene續道,「我寧願少一次傷害,多一份純真。」
「雖然分手很糟糕,但是不會把愛情的美好抹煞掉。」他續道:「我那時覺得,好像所有的情歌都有所指向,好像為很多事情都加上了對象。」
「我覺得有種『所有等待都值得;所有事情都終於對勁』的感覺。」
讀得太多理論以及太多他人的生命故事,就知道身份與情慾何其流動又無規範可言。
我並不擁戴分離主義,但無疑,女同志如果跟男性有「關係」,那身份就不再單純,與男性的性接觸似乎會「玷污」女同志的身份,別人也可以因著那經驗來論斷我的性身份。但當然,無論我的經驗如何,我的自我認同都可以不變,如果因為與男性的經驗就從此改變一個人的性身份,似乎又再強化男性的權力和女性的被動性。
「我好像不認識他一樣,他身邊是否有別人我不曉得,連他有什麼習慣都說不出。我們的關係也很脆弱,我記不住他的電話和地址,如果沒了Facebook和MSN,我就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裡,而我只要按個鍵,我也再不會找到他,原來一個人消失,沒有很難。」
女性主義、酷兒理論、解放運動這些思潮所帶來的啟蒙與改變,對她來說的意義到底是什麼?性別研究的訓練似乎沒有改變她,又或者,她沒有把理論吸收和實踐在自己身上、思想上、行動上、生活上,你能想出最老套的婚姻、愛情、性別概念,都能在這人身上找到。
我在自己的想像中幾近瘋狂,也只能一直說服自己:過去的就由它過去,有很多事情,都不會回來的。
在跟丁丁一起前,早已有了單身一輩子的打算,我不是強說可以,也不是悲觀,而是我學懂如何跟自己相處。一個人的時候,就做自己喜歡的事,把自己處理好,變成一個好點的人,為未來的她準備自己。雖然我孤獨,但我不寂寞,所以現在,我也要好好的生活,我可以,也應該這樣。
「你知道自己是怎樣便可。」Phan認真地聽我說話,這麼回了我一句。沒錯,如果連自己都失去,那沒有什麼是守得住的。
其實那時候,我也會看丁丁喜歡的書、聽她喜歡的音樂。有些喜歡,有些不喜歡,逐漸,自己的視野和興趣就會擴闊。
但是最近半年,我的興趣和生活收窄,時間常浪費在一些沒有意義的事上,連自己跟自己相處的時間都少了──當然這跟丁丁沒有關係,但拍拖的確讓我安於現狀。
這麼一想,就覺得我們分開會令大家都好點。至少,可以找回「自我」,雖然我都好像忘了以前的我是怎樣的。
我們三個在這堆低胸短裙濃妝艷抹的hyper-women(超女性)中顯得很格格不入,我們都不是TB/ TBG款式,看起來就像是餓壞了而意外闖進來的外人。
嘻嘻哈哈,我沒有想起丁丁,只要我在見人、在聊天、在做點什麼,就不會想到她。而見見人,又覺得世界好大,充滿機會,我就知道我會好起來的。在Hayley的認知中,我只是丁丁的朋友,而丁丁是單身的。
這個奇怪的關係愈來愈奇怪,於是我也減少跟她們出去,免得又要被踢回入櫃……其實我也不知道,事情到底會如何推演。
作為一個讀性別研究的人,我認為能接受自己的性身份是很重要的,一個人連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,這是最悲哀的事。
我們是因為對方而特別,而非本質上特別。我覺得我們不一樣,因為在我眼中的丁丁跟別人不一樣,我喜歡了這個人,她不再如其他人般平凡了,她的眼睛比誰都美、她的聲音最悅耳、她的氣息最細緻、她最懂得我、最珍愛我。
或許她對於其他人來說並不特別,但我就是愛她──而她是我的愛人。所以無論別人覺得她如何平凡普通,於我,她是最特別的。polyamory的意義非常廣闊,拍拖也不一定要獨佔,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單偶制,而支持多偶制也不等於濫交,多伴侶不一定多性伴侶,也不是必然地短暫。
愛情本就不是新潮物,所以沒有好與不好,只有適合與否......,因為每對情侶都有不一樣的要求和限制。